「聚像」反浪漫的浪漫主义:关于杨沛铿的《无趣的圈子》

撰文:多多,大名Adorno,哲学小狗,跟着他的姐姐在复旦学哲学。

艺术家杨沛铿的水族馆系列作品早年源起自他父亲经营的海鲜酒家、水族店、风水摆设,以及他个人幼年长期的养鱼经历。杨沛铿善于通过混合媒介去构建微观的动植物生态,营造颇为戏剧性的场景,并从美学形式上直观地反思情感的表达方式,和社会建制对权力关系的幽微调控。

艺术家的新作《无趣的圈子》(2024)就在环形的不锈钢架上摆满数个盛满水的玻璃鱼缸。这一如斗兽场般的鱼缸展示架就形似边沁的“全景监狱”,一种可见但无法确知的权力在暗中窥视,不仅是一种冷峻诡异的庇护,切断窸窸窣窣的私欲,更是让被监视者逐渐习惯监视自身。
而没有了水族箱的LED增色灯,水也并不浑浊的玻璃鱼缸显得过于清净与疏离,和不锈钢架一同让我觉得一清二白得有些悲怆,和我刚去过的香港旺角的金鱼街(也是艺术家过往的创作灵感之一)相比有极大的反差。金鱼街被包裹在馥郁的市井气息中,另游客感到前所未有的新鲜。数个逼仄的隔间和每个铺子门口挂满的盛斗鱼的透明塑料袋,在被千禧年前后的美学装点的招牌的映衬下都华光宝气,可实则每条生命都在面对种种波澜角逐形成的隐形压力,被水底看不见的腐败泥沼困住,在无声中滞溺。相比艺术家在其早期的《长于香港,生于东莞》(2015)中用更微小的,拳拳到肉的生态细节去突出个体经验在地缘中的(无)归属感,这次的新作则换了一个视角去看一样潮腻的故事。人类对镜面的敬畏与痴迷,从鲁本斯的画中在镜前自赏的维纳斯开始就根深蒂固(当然也可以溯源到更早),这来自镜面本身的投射属性,和因投射导致的深层的自恋。绕着《无趣的圈子》转圈,我无休止地看到自己那看似在寻觅某物的,迟疑不决的脸在玻璃鱼缸的镜面中的倒影。我是否仍在怀疑这惯常的平淡早被艺术家暗藏玄机?还是我的情绪仍流连于金鱼街中无处不在的,婉转波折却也冷峭公平的际遇命数?还是艺术家在该展览的余下作品中都竭力调动视觉与触觉媒介,去展现斗鱼本身的情思缠绵,反而使得该作显得过于简单?进一步说,在这个名为《不会打架,只去恋爱》的展览里,在看完杨沛铿以他熟捻的方法,从诸多细腻的维度呈现斗鱼的一生并展现个体的无力与脆弱之后,展厅最深处的《无趣的圈子》难道是最反浪漫的一种浪漫主义?我随后了解到,雄性斗鱼必须要看到另一条鱼才能维持自己的天性,这不免是“他人即地狱”的又一反转,自我成了终极的“假想敌”。而艺术家让斗鱼从《无趣的圈子》中缺席的做法,甚至对观者而言可以说是另一重意义上的庇护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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